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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纱织中心】别(下)

“撒加哥哥起得好早呀。” 
“撒加你为什么总是埋着头?” 
“今天天气很好,不如我们换便装偷偷溜出去散步?……撒加你给个意见啊。” 
…… …… 
“撒加撒加,我说了这么多,你究竟有没有在听?!” 
对面的少女把紫色的小脑瓜凑到他的桌案对面,歪着脸要看清他的表情。 
撒加瞥了她一眼,翻动手中的文卷继续工作。他的面容冷峻严肃,目光恭敬而疏远。 
然后她的表情变成了什么样呢? 
她犹豫过吗?伤心过吗?因为他的冷漠而恐惧苦恼过吗?又是内心什么样的力量让她战胜少女最为本能的反应,在那样的漠视下捧出一如既往的热情? 
这些原本可知的答案,在撒加的头重新低下去的瞬间,永远悬成了一个迷题。 

“撒加,你为什么就不能笑一笑呢?” 
纱织抱起小山似的文件,摇摇晃晃地把它们挪到旁边。她抽掉他手中的笔,这样他就必须抬起头来和她面对。 

撒加摇开车窗。晨雾渐渐散去,先前缓行的车辆疾驰着驶上旋转的立交桥。 
寒冷的风从半开的车窗吹进来,这正是他想要的。刀锋般刺痛的感觉刮在面颊,帮他维持随时可能失去的镇定和清醒。 

卷案后的撒加抬起头来。他看着纱织。 
对面的女孩不设防,没心机,她似乎忘记了他们之间曾有过怎样的嫌隙和芥蒂。她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纱织显然没有考虑这些。她扛起他的袖管,连拉带拽地将高大的男子拖到落地的穿衣镜前。 
“撒加你看,”她指着镜中一高一低两个并立的映像,“你怎么可以生得这样白呢?” 
那张常年藏在青铜面具下的苍白面孔一震,未来得及反应已被少女推向门外。 
她手脚并用,嘴上一点没停:“肤色深些才健康,所以——快去快去晒太阳!” 

那天上午是他第一次被拉到荒废已久的修炼场,看纱织坐上她自制的简易秋千。 
她还不熟悉这种游戏。手臂扶握住两侧粗糙的棕麻绳,木板钉制的椅身只能费力地摆扭摇荡。 
笨拙永远不值得赞美,即便是女神的笨拙。撒加伸手帮她推动两下,小女孩很感激地转过脸,头像啄米的鸡雏似的点个不停。 
她沉浸在快乐里,阳光被她清脆的笑声震碎满地。 
她随着秋千高高扬起。她的眉毛、鼻翼和柔软微翕的嘴唇。她的脖颈如此纤细,青色的血管在白皙的皮肤下,似乎轻轻一扭就会折断。她是雅典娜,身份高贵的女神,头顶的荣光是众生追随顶礼的至高信仰。她是城户纱织,经历坎坷的孤女,她的名字与他的每一步罪恶紧密相连。 
撒加站在树木的阴影下。当他结束自己天马行空的联想,纱织已经自秋千蹦下,跑到他的面前,扬起头看他。 
她遗忘了什么呢? 
她是一只美丽的蚌贝,却忘记罩上厚重的自我保护的壳。她信任他们。她以为和他在一起总是安全的。她以为他真的表里如一没有任何私心杂念。 
笑话!他又不是沙加。 

猛烈的刹车让撒加从杂乱的回忆中回过神。他付钱,下车,听着车门在身后轰然关上。 
白色的殡仪馆大楼刚刚开门。一个金发的女孩坐在接待处橱窗的内侧。 
撒加低头。他酝酿着词汇艰难开口:“请帮我查一下城户纱织……” 
女孩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运动,然后停下来。“对不起先生,城户纱织小姐的葬礼在明天。” 
“我想,能不能预先,单独……” 
负责接待的女孩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还没有经过处理,我是说‘必要的化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她再瞥一眼电脑屏幕,“后楼2号冷库第214号抽柜。

阳光被磨沙玻璃滤去大半,为周遭营造出适合业主意图的阴谧息静的氛围。撒加沿着走廊和漫长的楼梯走。并不宽余的楼梯两侧的墙壁上,贴着成排的雅典周围公共墓园的广告。 
照片大同小异,都是漫地的白色十字架,荫绿的草木和各季野花。背景连绵模糊。放成巨幅的那张略有不同。图片聚焦的远点,朦胧的光圈外隐现一尊安琪儿的雕像。它羽毛洁白的翅膀半张着,头微垂,忧伤的眼神俯视躺倒在坟墓里、无力抗争的芸芸众生。 
那套在十字架上的绢纱花环,横摆在坟茔前的鸢尾、百合、康乃馨、黄玫瑰,人世间的别离苦痛,在它凝固的目光里衰落枯萎。 

撒加推开罗列高耸的卷帙,从乌桐木的桌案后走出来。他的声音威严峻切。 
他说,他要结束现在的生活。 
理由不重要。撒加线条分明的嘴翕动,辞令娴熟。十几年居于圣域巅峰的王者,只要他想,任何信手拈来的借口都可以比弥赛亚的登山圣训 更加词严义正、更加冠冕堂皇。 
山风卷动他的袍服,如高张的炽焰。 
托长的暗影将娇小的女孩笼罩其中。 
“可是……”她咬着嘴。 
可是。可是。可是……圣战结束了,冥王永远不会再复活,人们开始在平静简单的日子里勾画属于自己的小小幸福。她现在没有,今后也没有理由,要求他停留驻足。 

教皇离去带来的震荡不亚于一场海啸地震,随之而来的是多米诺骨牌般的连锁反应。 
曾经繁闹的圣域在两年后彻底空荡。人们散落到各地。 
纱织返回东京。 

撒加顿住脚,看日光温柔抚过漆成黑色的窗棱。 
刚才加速的步伐让他感觉到贴胸衣袋里坚硬的触物,透过薄薄的衬衣摩挲他剧烈起伏的胸口。那是临别时纱织写给他的联系方式。他熟悉其中每一个字母和号码,但是他从来没有打过电话。 
他四年未见过纱织本人,影像或照片。他对纱织的印象仍然是当初那个卸下传统装束,就喜欢套上公主裙的骄傲的女孩子。但她又是那么平易,托起孤弱老者布满老年斑和皱纹的手,让它们贴紧自己的脸。她的鼻子翘翘的,眼眸明净如滤过阳光的铃兰。 
他是日复一日溃烂的伤口,叠罗脓与痛的疮痕,愈合又复发的痂。他绕开充满活力的肌体,还他们以新鲜的不染尘埃的生命。本以为自己足够深刻足够透彻足够了解,事实却是他最深地扭曲了这一切。 
众人分散。她的笑容平分给世界。可那是谁的撕痛,化作黯淡的星空下他听不见的语言。 
前方越来越近,撒加脚步放轻。 

周围冷冷清清。等待换岗的管理员坐在门外的长凳上,用帽子盖住脸,仰头睡觉。 
撒加没有打扰他。他轻轻推开门。 
冷库中每一扇金属柜门都闪闪发亮。柜外侧印着漆红的号码。撒加逐一查找。 
第214号抽柜。他站在刺目的红字前,指尖在距把手一寸远的地方停下。 
如此近。距离,生死。以至于他突然不知道该怎样打开它。 

柜门拉开。盛放简单棺椁的拉栏整体抽出,平放在地上。上面稀淡的白雾是冷柜寒气结晶的水珠。 
撒加单腿跪下,这样他就能更好的接近她,看清她。 
纱织两手叠放在身前,平躺。撒加的目光静静拂过她的脸。她的眉毛,鼻翼,和被死神亲吻过的、永远闭合的嘴唇。 
她瘦了。手臂异常纤细,项下的锁骨突兀嶙峋。 
撒加感到太阳穴簌簌跳动。他颤抖地伸出手,拨开她颈间装饰的项链。 
暗红的斜叉赫然。 
那是曾经放疗的标记。 

纱织在三个月前查出胃癌。肿瘤扩散得很厉害,一个月后她吃进去的食物已经被全部吐出。 
她强迫自己进食,非常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可是这个身体拒绝。 
她躺在病床上,靠输液给养。剧烈的疼痛让她在别人入睡的黑夜里翻滚,紧闭的唇咬出血,但是她一声不吭。 
她隐藏了自己的病例,没有对任何人提起。 
直到最后合上双眼,她始终尊严而坚强。 

撒加把她额前一抹碎发抿过耳际。 
明天她将在一间拥有五彩玻璃和棕色木门的房间里举行葬礼。熟悉她的人都会到来。她的头被密密匝匝的碎花环绕,她的脸蒙罩薄如蝉翼的白纱。某位曾经与她并肩作战的青年或少年立于棺首,用哀痛唱响悼辞。然后她将下葬,躺在狭长的棺材里,被漆黑潮湿的泥土覆盖。细菌会腐蚀她的衣服,她的手臂,她的脸。她的眉毛,鼻翼和小巧动人的嘴唇。 
她的名字、形象、经历会被篆刻在石质坚硬的壁崖上,而她的欢喜、伤痛、所有畅快淋漓伤痕累累的情感,只能飘浮在季风上空的云层中。

撒加把纱织早已冰冷的手合在自己的掌心,贴在面颊上。他从来不曾料想冷漠的疏远会给彼此带来怎样的伤害;而当他意识到这一点,一切已经永远无法回头。 
他放开手,站起身。背后熄灭四年的小宇宙沸腾而起,似乎这样,她便能从沉重的闭合的眼帘下认出他来。 

她吃甜饼时吮吸在口中的手指; 
她在阳光下旋转起舞的影子; 
她鼓舞众人饱含希望的庄严话语; 
她慰藉村民平抚心灵的温柔表情; 
…… …… 
她在酒醉的痛哭里唤响他的名字; 
他是将她的生命之舟推向永恒静寂之海的第一颗多米诺骨牌。 

但是现在,他仍然希望她能认出他来。 
她曾有过的美梦、苦痛、孤独、坚强,和她传播给众人的不灭的希望一起,正在压入他的胸腔,并将在那里长久的萦绕激荡。所有这些情感最终将和他融为一体,就仿佛他们在他的体内紧紧拥抱,永不分离。 
她在酒醉的痛哭里唤响他的名字; 
他是将她的生命之舟推向永恒静寂之海的第一颗多米诺骨牌。 
…… …… 

走廊里响起另一个人的脚步声。金色锐利的小宇宙夹杂琉璃的青光,一如当年锋芒毕露。是沙加。 
他来这里倾诉什么样的过往,寻求哪一个答案呢? 
那是另外的故事了。 

异次元掀开一角。沙加推门的刹那,帕福斯的街道上有人看到一个蓝色的身影凭空乍现。当然,他没有超人那样醒目的红斗篷,或是蜘蛛侠超炫的蒙面套装,所以大多数人并未留意。 
自行车穿梭而过,地铁站涌出人流。年轻人提着行李,登上计程车之前向对面的窗台挥手。对于行色匆匆的路人,这只是一个寻常的略微寒冷的冬日早晨。 
人们上班上学,什么也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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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纸握在手里。撒加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右侧面部的肌肉开始神经失控似的痉挛。 
震动的袖袍将教皇厅案桌上的文卷纸笔悉数狂扫在地。对面书架坍塌。 
灯灭了。 
只有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悄悄溜进来,窥伺狼藉的残景,把伫立的人影凝成一尊象牙色的雕塑。 

“不用进去了,撒加不在。”加隆刚跨进教皇厅的青铜大门,就被恭候在此的米罗拦下。  
“知道不在。”加隆捅了他一下,“快进去找找,刺激过后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米罗不为所动。“上网扒一篇文章,裹在提交的文件里。搞不懂你做这种无聊的游戏究竟意义何在。”  
“据说当年撒加抓狂的场面蔚为壮观,而我个人认为,任何精彩的镜头都可能重复上演。” 
加隆狡黠的蓝眼睛瞥见角落里宽大华贵的穿衣镜。光洁的镜面一定曾经映照下一切——重温经典,或者是,防患于未然。他拍拍米罗的后背,“进去找找,千万不要浪费了宝贵的现场。” 
大步入内的人趴在宽大的桌案边上下翻找。 
米罗有种误上贼船的感觉。“不该借给你打印机!你想没想过这样不好,女神……” 
“撒加那家伙的神经强韧得很,如果倒下的是你或我,他可能眉毛都不动一下。”加隆迅速打断他,“想让撒加受刺激,必须舍得下狠药。委屈小纱织……”  
像土拨鼠一样四下乱刨的加隆突然停下手,他示意米罗上前。 
待发的信件中夹着一封醒目的“米罗启”。 
露馅了?也许。十二宫中只有可怜的住在天蝎宫的小家伙自备打印机。 
米罗把信抠起来。握在手里的是方正的牛皮纸信封。火漆封印很结实。 

风轻拂,窗纱摆动。月光下高大的樟木托举着丰茂的伸向天空的树冠,枝丫却没有旁逸斜出。它伸长斑驳的影,借着夜风,像位悄然步入房间的巨人。 
女孩偏着头,双手叠放在身前,蜷着腿。撒加的目光静静拂过她的脸。她的眉毛,鼻翼,和温暖红润、微微嘟起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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