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发】神话终结 11 （雅典娜中心）
授权转载。作者：Dreamback
第一卷 星梦朦胧
第十一章 觉悟
又是一个晴朗的星期六，纱织回学校去还书。校园的一切依旧单纯明朗，犹如在喧嚣的城市中的静谧的象牙塔，让纱织想到也许当学生才是最惬意的。
从图书馆出来，纱织在校园里漫步留连，快到社会学院的小树林时，居然发现了熟悉的金色。
“沙加！”
秀颀的男子回过了头，看到她，唇边出现了一抹笑意。
社会学院的大楼前有一片精致的树林，自建校起就保留至今。如今，高大的杉树和橡树古木参天，树丛间隐蔽着蜿蜒的覆满碎石的小路，一直通到大学校园的中心湖边。平时，这片树林是情侣们最爱光顾的地方。不过现在是暑假，又是周末的早上，幽深的树林显得格外宁静，只有躲藏在枝杈间的小鸟们在自在地唱着歌。
纱织和沙加此时就漫步在林间的便道上，沙加依然是淡淡的，纱织因为好久没见到对方，叽叽喳喳的兴奋得就像只林间的小鸟。
“沙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大家都很惦着你呢！”
“我……才回来不久。”其实沙加已经回来将近一个星期了，只是他一直也没有和纱织联系。
女孩不以为意，仍旧兴致勃勃，“印度好玩吗？现在是不是很热？”
“印度纬度低，内陆面积广大，夏天比这儿是热多了。说起好玩倒不见得。”他顿了顿，想起这次回去基本上没有到什么地方去玩。“虽然地方大，人民也很勤劳，但印度积弱的底子还在，加上政策上的原因，发展不算快，科技也比较落后，远不如西方国家繁华。”
“这样，”纱织想起她看过的新闻，“我听说印度近几年也建了许多高科技区，软件服务业已经很出色。”
“在新德里附近，建立了一些高新技术区，不少都是留学归国的人员创办的，对印度的科技是有一些带动。不过，对于国家整体经济而言，所起的作用还是有限。印度大部分居民，还是固守在乡村里，沿袭着千年不变的传统，过着贫穷的生活。”说到这里，沙加微微蹙起了眉。
“是啊，个人的力量是很有限。不过作为芸芸众生中平凡的一员，能够尽自己所能，为周围的人、为社会做一点贡献，也不算枉度此生了吧。”
纱织想了一下，又笑着问沙加，“沙加，下次你回印度也带我去吧！”
看到金发青年不解的目光，她又说，“印度是四大文明古国之一，又是沙加的故乡，我一直都想找机会去看看呢。说不定，还可以帮上沙加的忙。”
沙加怔了一下，“再说吧！”
他们并肩出了树林，来到宽阔的湖面边上。
暑假开始的时候，湖里来了一群天鹅，有些还是很小的天鹅宝宝，那些毛茸茸的小家伙远没有它们的父母优雅，摇摇摆摆是活脱脱的丑小鸭。纱织兴奋极了，她立刻奔过去，从书包里拿出饼干来喂它们。
沙加静静地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碧潭一样沉静的眸子瞧着岸边的女孩。
好几个星期不见，纱织看上去成熟一些了。她的笑容依然明媚，极富感染力，连毛茸茸的小天鹅看见她也完全消除了戒备，围住了她。她的气质变得更加优雅，不知道为什么，她举手投足间竟多了一分沉静，使她显得有些莫可名状的忧郁，像——沙加望向不远处的湖面——是的，像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盛开着的淡粉的莲花，纯洁无瑕，孑然独立，凛然而孤独。
这里的莲花，好像在印度禅寺里见到过的呢。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佛说：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轻轻地，一片娇柔的花瓣飘落下来，划过水面，荡起细碎的涟漪，也把沙加的思绪带回了几个星期前。
*******************************************************************************沙加不告而别，毅然回到印度，为的是探寻他生命的轨迹，一些他认为被刻意隐藏修改过了的真相。
所以，他走访了他记忆中到过的每一个地方，见了他认为应该记得他的大多数人。然而，一切都好像很正常：他修练过的地方都还在，一样的平淡无奇、默默无语；但凡见过他的人也都还记得他，大家对他的印象如出一辙的简单，就如同他们对佛像的了解。渐渐的，沙加自己也开始相信，他生命的前二十年就应该是平淡无奇，八年前冥想中的困扰只是个意外，而在这之后的一系列茫然和不解则只是庸人自扰罢了。
在他即将离开印度的时候，他拜访了还在他幼年时最早收留过他的禅寺。在那里，他见到了一池莲花。莲池旁，他遇到了自己的授业恩师——觉慧禅师。
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相见了，而禅师一眼就将青年认了出来，彼此感慨万千。
“我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青年问他。
“你自小就有着超人的智慧与淡然，从出生起就好像能和神佛对话一样，在佛学方面极有天赋、造诣过人。不到十八岁，你已将经文诠释得淋漓尽致，来听你讲经的人络绎不绝，他们都认为你是神佛转生。人们亲吻你的袍角，认为这样会给他们带来福荫。”
青年沉默了一会，“您还记得八年前的大日食吗？”
“当然。天之异象，人神同惊。不过，人类总算逃过了一劫。”
“我当时在恒河边的禅寺修炼，对这件事没有印象。人们告诉我，那是因为当时我在闭关的缘故。”
“天象异常，人必受其牵连。不过既然已经平安过去，多年来也没有后续事件发生，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那以后，我的心里第一次产生了迷惑，我不能专注于冥想，甚至有了入世的想法。”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回到俗世中去的。”当初沙加突然离开，并没有和禅师打招呼。
“沙加，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佛’是什么吗？”
“‘佛’意译为觉，是觉悟了宇宙和人生的真理。在事上可以觉察一切烦恼而不执于烦恼，不为烦恼所困；在理上可以觉悟宇宙人生皆系唯识幻化所致，而不住于幻相，洒脱利落，远离颠倒。而将以上所觉悟，觉化众生；将所修福德，利益众生，如是恒久持行，断尽无明、尘沙二惑，以至觉行圆满，即成佛道。”
“很好，那何谓四谛？”
“也即‘苦谛’、‘集谛’、‘灭谛’和‘道谛’。他们分别是迷的果因和悟的果因，讲述了世间流转的规律和出世的解脱。”
“既然明白人生有苦，既然已经觉悟佛的真谛，为何还要入世，继而又执迷不悟呢？”
“大师，释加牟尼在成道之前贵为王子，是先入世而后出世。弟子愚钝，生而远离世间，未尝有入世之苦。及至心中产生迷惑，本想入世寻访真道，却无法断绝见思二惑。即使明白苦空无我的道理，却仍忍不住执于心魔，探访疑惑产生的原因，也许那才是事情本身的样子。”
禅师微闭双目，若有所思，“沙加，既然你也明白眼前的世界都是因缘暂时聚合而成的，没有一样是真实和永恒的，你所谓的真相，真的有意义吗？还是，你的迷惑不仅因事，还有带给你迷惑的人。”
沙加一怔，沉吟良久，“我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也许，我应该留在印度继续修行、不再回去。”
觉慧禅师摇摇头，“沙加，所谓灭谛和道谛，不是要你去回避。相反，在未知面前坦然面对才是真正的出世。你去吧，也许这是你命中的劫数。但凡成佛之人都要历经无数劫难的，不要强求，即使与佛无缘，也应该顺其自然。”
*******************************************************************************一两滴水珠落下来，仿佛莲池掀起了微澜。然后，沙加就看见——一只毛茸茸的丑小鸭放大了n倍地呈现在自己眼前，此时，它正在摇头晃脑，抖着身子，把水珠甩到他脸上。
“你在想什么呀，那么入神？”闹剧的始作俑者——紫发的明眸女孩从小鸭子的身后探出头来，她正托着那小家伙，
“看，它让我抱了，是不是很可爱！”
“……”
在回去的路上，两个年轻人聊着分开后遇到的不同的见闻。
金发的青年突然想起来，“对了，西比尔教授说我走后你帮他做了不少事，包括准备讲义和评阅报告，那本来是我的工作，有劳你了。”
“没什么，反正那时我也差不多考完了，实习还没开始，正好趁这个机会多了解一下社会学的知识。”
“你不是在实习吗，怎么还到学校里来？”
“我来还书。”
“课外文献？”
“不是，”女孩笑了笑，“是历年来驾照的考题！”
“你在学开车吗？”
“没有，只刚通过了笔试。”她叹了口气，“本来想马上学的，可是问了附近所有的驾校，名额都满了。也是，现在是暑假，学生学开车的多，看来我只有等到九月份了。”
“我教你开车吧。”话说出口，连沙加自己都为之一愣。他是在乎觉慧禅师的话的，那个一样有着谜一般身世的人，本来不想再靠近，一直没有和她联系也是因为此。不过，他的自然反应显然比思维要快得多，他无奈地想，这就是所谓的顺其自然吗？
纱织摇摇头，“不用了，沙加。你也很忙，这次又落下不少课题要做。而且，”她向他微微而笑，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我总是在找沙加帮忙，真的不能再这样了。谢谢你，但是我想，即使晚一点学开车也没有关系！”
女孩依然笑得风清云淡，是的，在他面前，她总是在笑，一直在笑——除了，那一次。
*******************************************************************************纱织的实习生活也恢复了正常。她已经不再顾忌流言蜚语，而是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她的辛劳获得了回报，由她提供的市场资料和分析数据为公司争取到两个重要的客户做出了杰出的贡献。所以，市场研究部决定，将由纱织代表部里做下次的巡回报告，更特殊的是，这将是面对整个公司的演讲，而这个任务交给实习生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与此同时，一些对纱织不利的流言也正在销声匿迹，一方面是因为当事人的无所畏惧和在工作上的杰出表现；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时间长了，大家已经不再觉得新鲜了。当然，流言最终完全绝迹还是由于出现了一个重要因素——副总裁兼希腊分部的CEO撒加回来了。
没有人胆敢在副总裁面前搬弄是非，就像没有人胆敢挑战他的权威。这倒不是因为撒加的严厉，而是他不怒而威的气势。没有什么事情能逃过副总裁明察秋毫的眼睛，在那张英俊沉着的面孔后面，没有人能揣测他正在想着什么。
撒加回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开了一个全公司经理级别以上的会议，也带回来了总公司对大家的嘉许和下一步的命令。令他有些吃惊的是，市场研究部在这一阶段取得了重大的成绩，而作为实习生的纱织对此功不可没。部门经理里昂对纱织赞许有加，其他的经理也纷纷附和，包括前段时间热衷于流言的人。其中，里昂的话是事实也是中肯的评定，余下的人有些是出于愧疚想要补偿，另一些则多多少少带点讨好的成分——显然副总裁听到这些心情不错。
撒加赶着处理他离开后已经堆积如山的公文和各种报告，不过紧张的一天结束后，他还是按时下班了。纱织好像也才刚刚离开，她照例是要赶这个点的公共汽车的。男子想起来，从自己回来到现在，还没见过纱织呢。
寂静空荡的车站，一个娇俏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夕阳给她披上了一层绮丽的金色轻纱，她的脸隐现在柔和的光芒中，明丽却看不真切。
“纱织。”男子把车停在站边，降下车窗，他轻轻地唤她。
女孩向他转过脸来，柔柔地微笑，就像这段日子在他的梦中，她听见他的呼唤，回过头冲着他微笑一样。
“上车吧，我送你回家。”他照例为她打开车门。
纱织走过来，轻轻地问，“撒加，这些时……你……还好吗！”
“很好，你呢？”柔和磁性的声音。——每次见到她，他的心都不由自主地柔软了起来。
“我也一样。”女孩顿了一下，幽幽地说“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其实撒加才离开了不到三个星期，但这句话却说中了他的心事——离开前他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而离开后却又嫌时间过得太慢了。
“上来聊吧。”
纱织摇了摇头，轻轻帮他把车门关上，“对不起，撒加，我不想再让你送我回家了。”
“怎么了？”一股不详的预感迅速攫住了他的心。
“没什么，一切都很好，只是我改变主意了，我想自己回家。”女孩小声说。
“发生了什么事？”男子的语气变得有些危险了。
夕阳在她眼里闪烁了一下。
“什么事也没有，只是我做了一个决定。”无法与那双蔚蓝的明眸对视，纱织垂下了眼帘，“撒加，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但是，这让我变得越来越依赖你。我想试着靠着自己的力量，过我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从来都是独立的！”撒加逼视着她，“为什么要拒绝我的好意？”
“对不起，你的好意我现在无法接受。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只想过一种简简单单的生活。我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也不愿意带给别人麻烦。”
“究竟是什么麻烦？请你清楚地告诉我！”撒加按捺着自己想把女孩拎进来的冲动。
女孩显得有些慌乱，但片刻之后，她又镇定了下来，“撒加，”她深吸了一口气，“我们现在这样——不太好，……我们彼此……就是对方的麻烦。”
空气变得凝固，沉闷的气息压得两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撒加的眼里冒出了火花，只差那么一点，他就要把女孩揪进车里来了，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凭空冒出这么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然而，撒加最终没有动，借着余晖，他看见她的眼里一片晶莹。
“我知道，我的想法不见得对，可是现在，请让我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没有别的原因，请让我试一下，好吗……”她已经潸然欲泣了，但是眼神却坚定。
撒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中瞬时浮起的痛楚比怒火更令女孩心惊。终于，他不再看她，发动车子离开了。
最后一缕夕阳下，黑色奔驰的背影显得格外萧索。机器平滑的轰鸣声由近及远，像是在发出无可奈何的叹息。
纱织的泪终于流出来。
她奔到马路上，望向男子离去的方向，轻唤着他的名字。而车子已经开远，终于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上。
“对不起，撒加，请原谅我的任性。我依然渴望见到你，像飞蛾渴望火焰一样。即使要付出代价，还是想要靠近。但是，不能再这样了。既然我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要坚强地走下去。也许，这样对我们大家，都好。”
傍晚的风从海面上吹过来，很快就把女孩脸上的泪水吹干了……
纱织想不起来自己是怎样回到家里的，总之她觉得从未有过的无力。‘也许早点学会开车就不会这样了’女孩苦涩地想，‘至少，今天不会碰到他，不会说出那么过分的话，不会伤害他，也就不会伤害自己了’。
这种想法更加重了她的沮丧感，她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点。
终于，她拨通了沙加的电话，听到他的声音后，她说：“请教我开车好吗？”
沙加答应了她，而且，他一个字也没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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