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织对着撒加微笑。
“女神。”撒加终于确认了她的身份,低低呼唤。
纱织快走几步,走近他:“我醒了,我回来了。撒加。我又回到圣域了。撒加。”
他只是微笑:“你长大了。”
“你还是和以前一般。”纱织说。
“这里风大,我们回教皇厅。”撒加牵起她的手,带她往回走。
几年前,纱织还是个小孩子时,他也这般牵着她的手走在十二宫的路上。
“那天晚上,教皇逝世,女神你又陷入长眠,我们都惊慌失措。”撒加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纱织坐在他对面。
“但是我觉得撒加你处理得很好。先是处理好史昂教皇的遗体,不让其他人慌张。在危急关头接过教皇的职务,那可是非常辛苦艰巨的任务啊,又能及时把我的身体放到星楼里,如果是把我给火化了,现在的我就不知道在哪了。谢谢你,撒加。你真的做的很好了,这几年,你一定很辛苦吧。”纱织微笑。
“现在,您终于回来了。”他开心地说,有些像小孩子。
“从那时到现在,过了几年了?”
“快七年了,您今年,十三岁。”撒加笑笑,“时间过得真快。”
还好,没有过波塞冬的约定之期,纱织还有时间准备。
“撒加,有没有查出来,那天晚上,到底是谁,”纱织吞了吞口水,艰难地说,“杀了史昂教皇?”
“艾俄罗斯一直在调查此事,可惜毫无头绪。”撒加说。
“不知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相信那位值得尊敬的人已经死去,我有种错觉,可能某一天我一觉醒来,还是那个六岁的孩子,那位充满慈爱的人就守在我的床前。”
“但是一切都已发生,女神,坚强地面对一切吧。”撒加微微叹息,“我们亦是如此,直到今日,都在怀念教皇啊。”
“穆呢,他是不是非常伤心,毕竟他跟着史昂的时间比我还要长。”纱织问,想到那个安静微笑的少年,为他担心。
“他这几年一直待在修炼地,大概是在怀念教皇吧。”撒加移开眼神,微微低头。
“过了这么久,他应该也长成可以让人依靠的大人了吧,还有其他人,那时候也都是孩子呢,如今应该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了吧。真想快点见到他们啊。”纱织微笑说。
“女神,你现在还太虚弱了,先在女神殿修养一阵子再见他们吧。”撒加温和地说。
“我,我觉得没有问题呀。”纱织看着他的眼睛,蓝色的眼眸依旧纯澈,只是多了坚毅和果决,他已不只是双子座的圣斗士了,他更是圣域的教皇,史昂的继承者。
她不想让他担心,点头,说:“既然你这样说了,我就先不见他们。”
“您先去休息吧,现在太晚了。”
“好的,明天见。”纱织点头转身离开,回到女神殿。
还是她熟悉的石床石桌,只是还有另一种温暖的气息包围着女神殿,纱织摇摇头,是太累的缘故吗。
大概是她的灵魂实在太累了,第二天早晨纱织是被教皇厅的喧哗声吵醒的。
断断续续的言语传入纱织耳中,“回来”“女神”“求见”什么的。
听着听着,纱织的心无法轻松了。
撒加为什么不让他们见她?
早晨有些冷,纱织裹了条披肩出门,悄悄躲在教皇厅正殿的偏门后,看见艾欧利亚和修罗正跪在地上和撒加争辩着,后面跪着卡妙和米罗,他们均沉默不语。
他们的确都长大了。
“女神还在女神殿休息,你们是要打扰她吗?”撒加声音沉稳,不急不缓。
“昨天半夜女神就醒来了,我们只是想在这里等候,见她一面,教皇大人,为什么不让?”
“我们要为女神的安危着想,让女神在女神殿里专心祈祷,我们负责战斗和其他一切事务,有什么不好?”
“您这不是,这不是。”艾欧利亚不知怎么说才好,“您这样不是在软禁她吗?”
“注意你的措辞,艾欧利亚。”他声音不大,却听得人心中一颤。
夜莺清脆的鸣叫吸引了纱织的注意,只看一眼她就确定,它是她那位老相识。
金丝缠绕的精致鸟笼挂在银制的枝状架子上,它在里面蹦过来蹦过去,鸣声婉转。
纱织推开偏殿的门,年代久远的门发出吱呀的声响。
撒加和几个黄金圣斗士的目光投向她。
纱织双手提起裙角,行了个标准的屈膝礼,脸上带着微笑:“诸位,对我们的再会,我表示衷心的愉快。”
男人们打量着她,眼神中带点惊讶,似乎并不敢肯定心中的猜想。
纱织再次微笑:“我是圣域的女神,名为雅典娜。诸位大概还有印象吧。”
他们本就跪着,此时脸上有些尴尬。
“女神,您终于回来了。”艾欧利亚首先开口。
他有些像艾俄洛斯,总体来说,跟他的星座一样,充满生气的黄金狮子。
纱织走过去,站在他们与撒加的教皇宝座之间的地毯上:“谢谢你们的关心,教皇也是因为担心我的身体状况才让我暂时修养一段时日,并不是让我终日待在女神殿。所以,不用担心,别再跪着啦。我的战士们,都是顶天立地的人,所以起来吧,不要露出这种惶恐的表情了。”
“既然你们都见过女神了,如果没事,就都回去守宫吧。”撒加用温和的口吻对他们说。
从他们的表情中可看出他们仍有疑虑,不过他们还是顺从地领命退下。
“撒加啊,你真的想让我一直待在女神殿里吗?”看他们离去,纱织转身对撒加说。
“原谅我的唐突,我不希望再有任何危害您生命的事发生,那天晚上,迪斯马斯克抱着您冲进来时,那一刻,我想所有的人都十分痛恨和后悔没能保护好您,我们都不想再体验一次那种彷徨和忧虑。要知道,女神啊,对于我们这些守护您的人来说,您的安危,您的生命,是我们生存的最大意义。”
“撒加你是那样善良的人,必定是十分自责吧。”纱织轻轻说,声音不觉缓和下来,“我也是十分抱歉啊,一句话都没交待地就擅自离开了你们。”
“我一直在想如果那晚没让加隆带您离开十二宫,就不会有那样的事发生了。”撒加从高台上走下,清澈的蓝色眼睛中带有一丝冷峻。
“你根本不用将过错都推到自己身上啊,撒加,你真是过于温柔了。”纱织不再看他那清澈的眼睛,他一直都是正义的,她不会怀疑他,“所以,一向温和仁慈的你,将唯一的弟弟都关进了斯力奥海岬的水牢里,想必内心是十分痛苦的吧。”
撒加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诧:“是的,加隆,是被我关起来的,不过这件事与您无关,我如此对他,是因他企图统治圣域的野心。”
纱织看着他隽逸的面庞,不觉带了些失望:“撒加啊,难道你以为加隆他真的想要统治圣域吗?同他一起长大的你,难道不了解他吗?”那时的加隆喝下了忘川之水,忘记了她,但可能还留有自小就有的对雅典娜的厌恶吧,在那种情况下,如果他对撒加说了大逆不道的话,的确是会引得撒加反常。
“那么,您是不相信我吗?”撒加悠悠开口。
“我相信他,也相信你。我信任着你们所有人。”纱织闭上眼睛,不看他海蓝色的眼睛,那的确是海,海一般的纯粹,海一般的深邃,她竟感到了恐惧。
“他已经死了。”撒加已站在纱织身前,离她很近很近。
她是个孩子时,他就那样高。她长大后,仍是无法企及他的高度。
“我很难受。”纱织知道加隆没有死,但在她的世界里,女神雅典娜的世界里,这位战士是永远不存在了,他在她的世界中死了。
撒加只是看着纱织的眼睛,捕捉着纱织带了迷惘的眼神,因着身高的差距,很有压迫感。
过了这么多年,我竟开始看不透你了,撒加。
“我也会难受,亦不想您再受伤害,那么您为何不好好待在女神殿里?”撒加又前进一步,他的面容是温和的,但又那样咄咄逼人。
“撒加。”纱织察觉到目前情况的诡异,她的声音因此竟忍不住颤抖,她往后退一步。
想起多年前,他曾动心杀她。那时她前进一步,他便退一步,如今却是完全相反了。
“你害怕了。”
“没有,我相信你!”纱织断然否认。
“你在发抖。”
纱织往后大大退了一步,喘气:“我还是相信你。”
“但是你在发抖,你的眼睛是恐惧和彷徨。”撒加微笑,“女神,你虽长大了,实际却还是个孩子,在我的眼里,你依旧是以前那个可爱的孩子。”
纱织按住胸口:“撒加,别逼我,别再走近了。”
“好。”撒加点头。
纱织喘气,呼吸时断时续,却一直保持着与撒加对视。当年的他尚会对她坦白,如今却绝不可能了,他成长得太快太快。
史昂,如果你在,就不会如此了吧。
“回女神殿吧。”撒加说,声音带了些疲倦。
“不!”纱织拒绝他,“撒加,即便你要杀死我,也请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当然因为我是最忠诚于您的圣斗士,我不想让您受半分伤害,就这般把你关在女神殿里有何不可。我已足够强,强到可以打败您的一切敌人,这样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撒加说。
“但是,我不会开心。”纱织靠着鸟笼的支架,“比起这种保护,莫若杀了我,撒加。听听我真正的想法,撒加,作为教皇,你是至高至善的化身,你倾听人们的愿望,并实现它们。那么,你也听听我的愿望吧,我想与我的战士们站在一起,我不想只是被人保护着。”
“你从神界转生到凡间,现在已是脆弱的少女。而我可能是人类中最强的,只有我能保护你,这有什么不对?”
“撒加啊,可是我降生到这世上仅仅是被保护的吗,我是为了圣战而来,我是为战斗而生,我是为出现在战场上而生!”纱织大声对他说,却不自觉地又后退了一步。
金丝鸟笼被撞翻在地,夜莺在里面扑着翅膀乱撞。
撒加看着鸟笼。
一阵风掠过纱织身边,等看清了才发现那不是风,而是一个人。艾俄洛斯把纱织抱在怀里,从偏门外走廊的窗口翻出去。
纱织此时思维极度混乱,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想问个清楚。
但是射手座的战士已经快速地抱着她从教皇厅后的悬崖上跳下去了。
米诺斯给纱织的挂坠盒和那枚贝壳一起被夜风从她的脖子上吹起,向上飞去。纱织伸手,贝壳被她抓在手中,她的指尖只触碰到挂坠盒的边缘。
它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终是消失在她视野里了。
那个温和的人啊,纱织叹息,呼啸的风从耳边吹过,艾俄洛斯的怀抱温暖有力。
从忘川跳下去时,也是彻骨的寒冷,那时的她,大概是有一点怀念米诺斯的怀抱的。
纱织跟艾俄洛斯接触不多,对他的印象仅限于忠诚仁爱,撒加说艾俄洛斯在史昂去世的那晚之后就一直在追查凶手的下落,他一定是很敬爱史昂的吧。
纱织才回圣域一天,就像沙包似的被艾俄洛斯给带出来了,这感觉,有点像逃亡。
纱织对艾俄洛斯说:“为什么要跑这么快?感觉就像有几十条狼在后面追似的。”
艾俄洛斯说:“追我们的不是狼,比狼更可怕,不跑快点就要打群架了。”
“艾俄罗斯,你怎么想起来教皇厅的?”
但这时的紧急情况,已经不允许艾俄洛斯一边逃跑一边科普知识了,他说:“您先乖乖别动,回头再告诉您这些。要是我们被追上了,我这条命差不多就保不住了,而您就要一辈子被关在女神殿了!我又不是现在开始被撒加追的,七年前,史昂教皇去世后不久我们就闹翻了。我表面是在外面执行任务,其实一直在逃避撒加。”
纱织立刻闭上嘴,打量艾俄洛斯,他比以前多了些沧桑,这在撒加身上自然也有体现,不过艾俄洛斯显然更憔悴些,看来这些年他过得的确不好。不过就算黑眼圈再重,脸色再不好,艾俄洛斯还是很英俊。
纱织又想起一件很严重的事:“艾俄洛斯,你为什么不穿圣衣呢?”
艾俄洛斯解释了圣衣的事情:“黄金圣衣在夜里面都能发光,我们会暴露的。”
纱织又说:“我帮你加个速吧。”
艾俄洛斯大大地松了口气:“那太好了。”
加了速之后,他们很快逃脱一帮杂兵和白银青铜的追击。
艾俄洛斯气喘忽忽。
“艾俄洛斯,撒加为什么要追你?”
“因为我质疑他,毕竟当晚教皇被杀我不在场,我问他是不是隐瞒了什么,然后我们的关系就越来越恶化,时间越长,就越不可挽回。除此之外,我们在圣域的治理方面也存在很大分歧。”
想起波塞冬对自己说过史昂不是圣斗士杀的。
纱织说:“艾俄洛斯,撒加的确没有杀史昂教皇。至于其他的,我想如果我们能好好和他谈谈就好了。撒加的确和以前不同了,不过我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善良,多说也是无益,我们需要好好筹划,能和他站在对等的立场上,再与他对话。”
“您的小宇宙,比以前要微弱许多。”艾俄洛斯迟疑着说。
“那是因为,我的神力完全被抽走了。”纱织笑笑,“大概还有一个月,我就能恢复。这段时间,我需要你的保护,还有,我必须要跟你学些基本的格斗技巧。”
艾俄洛斯说:“这几年我一直待在日本,那里有一位城户先生为我提供住所,他是我做任务时认识的旧识,我们可以住在他的寓所。”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艾俄洛斯带纱织去日本。
他们先坐火车去了卢森堡,那里有艾俄洛斯存的一笔私款。纱织没问这事,毕竟史昂在任期间,对他们似乎看得很紧,有点脑子的人都会存些私房钱下来吧。
下火车时,对面车厢里走出来一个年轻人,他帽沿压得极低,纱织看不清他的样貌,他穿着三分旧的深铁蓝色风衣,风衣质地很好,他心事重重地,都没注意到撞上了纱织。